想飛，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至少現在的我還是這麼認為。
那是個晴光燦爛的六月午後，恰似一個頑皮的任性孩童，有著無可捉摸、搖擺不定的善變情緒。
我踏著滿地的積水，瑟縮在２９度Ｃ的和煦暖陽中，彷彿只有在我外套上正跳著圓舞曲的寂寞水滴，還記憶著我跟它在１０分鐘前那美麗的錯誤。
我脫下了風衣外套，用最虔誠的角度將它放在補習班門口的置物櫃，我會永遠記得它的堅貞忍拔，因為它身先士卒，抵禦了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才不至於讓我和雨水在最荒繆絕倫的時刻，共舞一曲。
我搭乘了電梯走進了了２樓教室，講台上，口沫橫飛的作文老師正在大書特書寫作的技巧，我抓住了時機，用最滌忽熟練的身法溜進了老師目光的死角，滑進了我的御座。
Ｊ－２６。
「喂！你遲到了喔，欽琮同學。」清脆中帶有一斯稚氣的乾淨聲音，女孩遞上了一杯樂可可。
「謝謝。」我用默契的微笑把這兩個字寫在表情上。
閒聊了幾句之後，我才終於將目光回到了這堂作文課的主軸。
“想飛”
Ｃ本第十六頁，兩個斗大的字被印在製作精美的作文講義上，那是去年的大學指定考科作文題目，被一種名為潮流的補教文化，拱成了這一門課最尷尬的主角寶座。
講台前，老師手腳並用，彷彿夜市裡吆喝叫賣的小販，又像是購物頻道裡掛滿保證和噱頭的主持人，恣意地賣弄拋售自認為滿分無敵的的文學公式。
黑板上，滿滿浮誇堆砌的字句，像是硬要將平凡無奇仙人掌裝飾成舞會焦點的七彩聖誕樹飾品一般。。
從詩經「鳶飛戾天」；易傳乾九五爻「飛龍在天」，列子逍遙御風，莊子曉夢化蝶；李白仙筆詩騰雲漢；東坡把酒邀月乘風，到子瞻「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鴻飛偶然留指爪，泥上那復計東西」
處處華麗落款的引經據點、字字過分修飾的洋洋灑灑。
看似縱橫古今、融會貫通，實則毫無靈魂、死氣沉沉。
這裡，偌大的２００人教室內，我聽不到靈感和創意撞擊的美麗火花，我觸目所及的呆滯空洞的神情，行屍走肉似的重複做著抄寫的動作，那是傳統填鴨式精神下的新斯巴達教育，當文學不再是文學，而是比賽裝填詞藻和背頌古文的文字測驗。
原本該是輕舞飛揚、藍天白雲的抒情題目，卻在制度化的字字珠璣中失去了最原始的純粹。
人們應該是喜歡天空、熱愛飛翔的。那是情感深處發自真心的單純感受，不是因為李白說過、詩經寫過，更不是因為答案必須迎合聯考主考官的胃口。
還記得嗎？那些屬於我們純真年代的共同記憶。
第一次手裡抓著風箏迎風奔跑的感覺，第一次在幼稚園的作文本上豪氣干雲的想征服天空，第一次看到「哆拉Ａ夢」玩耍竹蜻蜓的目瞪口呆，第一次在宮崎駿「天空之城」的幻想世界中動容落淚，讓女孩子永遠無法忘懷「月光仙子」變身時的絢麗翅膀，讓男孩子熱血膨湃「七龍珠」世界天上天下的來去自如。
這些年少時握在手心裡的心靈寶物，提醒著現在的我們。
為什麼我要飛？為什麼我想飛？飛翔為什麼快樂？
只因為人們無法自由自在的翱翔，所以我們把想像和希望寄託在天空的舞台，夢想也
許遙不可及，但在這個世界盡頭前面一點點的地方，人們都想擁有翅膀，為自己而恣肆飛揚。
五月天阿信在「瘋狂世界」歌詞裡曾這麼描寫：「我好想好想飛，逃離這個瘋狂世界，那麼多苦、那麼多涙、這麼多莫名的傷悲。」
周杰倫成名曲「星晴」則說：「乘著風，遊盪在藍天邊。一片雲掉落在我面前，捏成
你的形狀。隨風跟著我，一口一口吃掉憂愁。蝴蝶自在飛，花也佈滿天，一朵一朵因你而
香。試圖讓夕陽飛翔，帶領你我環繞大自然。」這些最鮮明易懂的景象，這些環繞在我們日常生活，伴隨我們成長的昨日記憶，難道就
無法成為我們用來抒發情感的真誠靈感嗎？
莊子的年代太過遙遠，我們無法完全揣摩，關於聖賢的話語，我們不在大時代的背景下
更不可能全盤體會。我們做不成蘇東坡的絕代風華，子瞻的胸襟氣度，但是我們可以選擇做
自己。“想飛”是如此。“未來”更是如此。
當我的思緒在九霄雲外四處打轉時，睽違已久的下課鐘聲敲碎了毫無生氣的安靜氛圍。
手舞足蹈的老師擦了擦汗，指示下課。
頓時，教室裡的同學像是脫離牢籠，脫困而飛的鳥兒，吱吱喳喳的開心鼓動。
我推了推身旁那位已經睡到不醒人事的同學，女孩這才清醒了過來，她用惺忪的面孔呆
呆的看著我。
「看樣子妳這節課『飛』很久喔！周公家裡都被妳飛了三四圈了吧。」我半開玩笑的輕
敲她的頭。
「沒辦法啊！老師實在是講的實在是太無聊了。」女孩都著嘴剝了手中的一塊巧克力，
放入自己的嘴裡，另一塊則放在我的手上。
「下禮拜我不會來了喔！反正這禮拜也只是陪妳來試聽，要我花時間來聽這種會讓人睡
到趴過去的課，還不如在家裡玩世紀帝國。」我把話說的很白，這種扼殺想像力的課程不是
補習，而是文字暴力。
「過分！學測考上了不起喔！全縣作文第四名了不起啊！竟然這樣刺激別人，巧克力沒
收。」女孩飛快的拿走了我手上的巧克力。
「不過．．．．．．我下禮拜也不會來了。因為這門課我真的不‧喜‧歡。」女孩若有
所思的說。
「少來，你指考不考了啊！萬一『想飛』再出一次妳怎麼辦？」我趁她不注意時，用了
更快的速度搶回巧克力，然後一口將它含在嘴裡，以杜後患。
「這個嘛．．．．．．那我就老實告訴出題老師，因為我是人類，不會飛，而且比起漫無
目的隨處飛行，我寧願腳踏實地的用雙腳走，這樣比較自然。」女孩眼中閃過的一絲未經修
飾的天真。
「而且．．．．．．」女孩頓了頓。
「我有懼高症。」那是一個頑皮而皎潔的笑容，我不禁會心一笑。
「搞不好，妳是個天才也不一定喔」我說。
「真的嗎？」女孩興奮的問。
「不過，絕對不是在文學。」說完了這句話，我跳躍似的飛離了座位，免得被她即將襲
來的鐵拳揮個正著。
前方的同學把ＭＰ３撥放器的音樂開到最大，帶有強烈節奏的曲子稍稍撼動了附近的空
氣，那是ＦＩＲ主唱中性而帶有爆發力的歌聲。，
「我要用力飛，不管有多遠，超越了極限，挑戰的冒險。我要勇敢追，奔向到終點，痛
過的淚水，換來是甜美。」
劃破了被桎梏在制度底下的想像和青春，或許有一天尋求自由的心也能羽化成翩翩起舞
的彩蝶，而當第一道曙光來臨時，那份心情。
想飛，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留言列表
